哪有“敌人”?“敌人”是谁?
先举个简单的例子吧。去年10月份,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发布了《2020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》,里面关于短视频的调查让于飞也连叹“太夸张了”:
截至2020年6月,
中国人每天使用短视频类软件的时长已达110分钟,领先微信、QQ等即时通讯软件(101分钟每天)。可以说,我们已经进入“全民刷刷刷”的时代。
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,短视频成瘾消磨掉了太多时间。这些APP的魔力巨大到,很多时候我们是不自觉地点开,手指好像都不听自己指挥了。
这个例子,一般人会认为短视频就是“敌人”,我们要做的就是坚定意志、控制住自己,再也不刷抖音了!
真没那么简单。
这样想问题,其实还是雾里看花罢了。正如于飞所说:
“互联网产品设计的一个机理便是,让人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大的快感。”欲破“敌”,须先对其有深刻的了解。
批判性思维不是空中楼阁,它的基础一定是由深厚的理论支撑。
于飞的新闻课堂是怎么解释这个问题的?那节课我反复听了很多遍,不夸张地说,放到任何一个新闻学院里给大学生看也够格。
为了给孩子们打牢媒介素养基础,于飞请到了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的讲师董晨宇。我们看看他怎么讲:
瞧,劝说自己停下“颤抖的手”,实质上是和心理学对抗。小小一个短视频软件,凝聚的是最尖端的心理学研究成果。如果你对互联网产品背后的机制不了解,就只能被它们牵着鼻子走。
不是说娱乐有错——这么讲是走另一种极端,但我们比较忧虑的问题是,
在碎片化媒介环境中成长的孩子,将来还能组织起完整、深度的思考么?在快感和刺激中浸溺的孩子,还能够拥有社会责任意识、关心社会重大议题么?
于飞在课堂里还着重提到了“算法”,普通人对此可能更没什么概念了。但是,数字化时代的孩子必须了解它,否则就很容易被“困”住。
算法很厉害,能够随时随地端给我们最喜欢的“菜”。不过久而久之,它也会使我们的视野越来越局限、观点越来越单一,只能听得进自己感冒的话,只接收让自己“爽”的讯息。
人们活在一个个“信息茧房”,被各种情绪牵动着,不再关心事实本身。这难道还不够可怕么?
数字化时代,其实就是一个潘多拉魔盒。
媒介素养教育的逻辑
媒介素养教育的推行,刻不容缓。
在2020年的最后一节课上,于飞语重心长地给同学们介绍了开设新闻课堂的用心。总结下来有两点:
一、以批判性的精神看待媒介环境,在数字洪流中保持清醒的头脑;
二、在“娱乐至死”的大环境中,仍然保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意识。
批判精神的基础,正如前文所说,是对某件事物足够的了解。如果能够让小朋友很早就明白
信息是如何被生产出来的、背后的一套完整流程是怎么样的,他们就不会盲从于权威抑或被情绪裹挟。
一个新闻事件,媒体只会告诉你时间、地点、人物以及发生了什么。
如果说新闻是陈述事实,那么于飞的新闻课堂所做的就是解构新闻本身。
美国媒介素养中心界定了
5个关键性的问题:
1.谁制作了这个讯息?
2.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,使用了哪些创造性的技巧?
3.与我相比,其他人在理解这个讯息上可能有些什么差异?
4.在这个讯息中表达了什么价值、生活方式和观点?
5.为什么会发生这个讯息?
基于这样的逻辑,于飞与育桂文化合作,
推动媒体进入校园。例如,成立校内“电视台”,学校老师、专业老师、学生三方联动,电视台台长、副台长、记者、实习生一应俱全。
从选题、采访、录制到播出,孩子们亲身参与到媒体内容的制作中来。在做校园媒体的过程中,孩子们不可避免地会思考上述5个关键问题,
当媒介不再显得权威和神秘,批判性思考就有了自由成长的空间。
媒介素养与创新
于飞有一个观点特别打动我,他说媒介素养之所以重要,还因为它是
数字时代创新型人才的基础。
媒介素养与创新又有什么关系?
“现在我们的孩子很有些割裂,文科是文科,理科是理科。如果他们连学科之间都不能很好地进行关联,又怎么做数字时代的创新性人才呢?”
所谓数字空间,是由一个又一个节点构成的虚拟宇宙,单一思维或是单一技能都已经不堪用了。
未来的人才必然要拥有广阔的视野,
学会把各个节点关联起来。具体到媒介素养,信息的检索、批判性择取及整合能力必不可少。
▲创新是节点的连接
获得广阔的视野,新闻是绝佳通道。于飞在课堂上和孩子们畅聊海内海外、古代现代,他欣喜地发现,很多孩子听完课后被点燃了兴趣。
例如,一个六年级的孩子最近十分关心起“正当防卫”来,还孩子在关注中澳关系、数字时代隐私、个人权利和算法……他们自发地查找了大量相关案例,考试、做题不再是生活的全部,而是开始切实地关心社会问题。
一个非常好的信号是:孩子们的思维能力只要稍加引导,便能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。于飞经常会给孩子们布置一些思考题,很多时候,孩子们的回答都很让人惊叹。比如有个问题是“你觉得外卖小哥的生活是否被困在系统里了吗?”很多孩子能够从科技、人文、企业等多种不同的角度进行分析,思维缜密,逻辑清晰。不禁让人感叹:一切都还来得及!
独立之意识,批判之精神,创新之能力——这样的孩子不正是我们期待的未来么?
其修远兮
于飞表示,这样的节目他还会继续坚持做下去——专业媒体人开设的新闻课堂若能大规模推广,对于我国的媒介素养教育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。但另一方面他也承认,光引入外部资源是远远不够的。
首先,在互联网“野蛮生长”的大背景下,国家的顶层设计是否也应该跟上?举个简单的例子,媒介产品的分级制度是否应该提上日程了?
其次,互联网公司本质上还是资本的逐利者,在社会公益问题上“应付”大过用心。于飞呼吁,成瘾机制能不能放过孩子们?
最后,我国的家庭媒介素养教育仍于“我是谁,我在哪?”的状态。家长要么是粗暴地禁止孩子触网,要么是对于孩子沉迷网络无可奈何。于飞说了句让我感触颇深的话:“现在我们特别强调家庭教育,提倡家长多陪伴孩子,但这仅仅是就现实世界来说——我们是不是也该强调一下虚拟世界的陪伴?”
我们需要做的,还太多太多。
结语
媒介素养教育其实已经有了深厚的学术背景,遗憾的是长期以来和社会严重脱钩——而媒介研究本该是理论与实际密切结合的。
很高兴看到于飞的尝试,这是传媒界的一小步,今后却会成为整个社会媒介素养提升的一大步。而在此基础上,唯有政府、企业、学校、家庭通力协作,我们的媒介素养教育才能尽快地步入正轨。
千言万语,还是于飞老师那句话:
做数字化时代的主人,而不是奴隶!